2010年7月24日 星期六

頭痛欲裂的旅程(五):步步為營


HIV陽性的告知時機沒有一定,重點是不能只丟下一句:「報告出來了,HIV檢查是陽性。」就交差了事,因為對很多人來說,這就像宣判了死刑,沒指引任何生路。必須在告知陽性結果的同時,提供相關的資訊,包括保健方式、治療計畫和通報程序等,並且澄清一些常見的錯誤觀念,說明HIV不會透過生活接觸而傳染、HIV不是絕症、結果不會告知學校或工作單位,讓病人和家人都能安心。更重要的是,讓病患了解他會擁有醫療團隊的一路支持,不會是獨自面對。

至於什麼時候告知、在哪裡告知,主治醫師留給楊格自己去思索。「多觀察一下,不急著在今天說。」他停頓了一下,接著說:「要注意的是,病人已經成年,他必須是第一個知道結果的人,再由他決定是否讓其他家人和朋友知道病情。所以萬一家人或朋友來問HIV結果,我們是不能透露出去的。」

例行的每日查房展開,主治醫師從病房頭走到病房尾,逐一巡視每位他負責診治的病患。總醫師、住院醫師、實習醫師跟在後頭,出巡隊伍浩浩蕩蕩的,來到W君的床邊。簡單寒喧後,主治醫師仔細檢查W君的身體。

「這就是Oral thrush (口腔念珠菌感染)。」主治醫師用小手電筒照著W君的口腔內部,穿著白色短袍的大小醫師都圍過來看。「這裡有兩個紫色斑塊,可能是KS (卡波西肉瘤的縮寫)。」主治醫師在W君的右腋下皮膚發現異狀,大小醫師又都圍聚到床的另一邊伸出頭探視著。W君覺得自己像是動物園裡展示的珍奇動物,被所有人好奇觀察的,成為病房裡的活教材。然而百聞不如一見,醫師的養成教育需要累積經驗,透過這樣的床邊教學,才能讓年輕醫生留下深刻印象,日後遇到類似病灶,才不會誤診。

母親焦慮的問:「有很嚴重嗎?」主治醫師說明,口腔也有黴菌感染,吃藥治療即可,皮膚的紫斑會請皮膚科醫師來評估。目前最要緊的是腦膜炎。雖然今天開始給藥治療,未來這幾天可能都還是會有劇烈頭痛出現,隨時有可能需要做腰椎穿刺引流掉多餘的腦脊髓液,才能控制腦壓。即使沒有頭痛發作,明天仍必須做腰椎穿刺追蹤腦壓的改善程度。

一直不語的姐姐突然開口了:「為什麼好端端的會得到腦膜炎,是不是免疫系統出了什麼問題?」

這個問題像一隻利箭直射W君的心裡。姐姐怎麼會忽然問這個問題? 難道她在懷疑什麼嗎? W君緊張的注視著主治醫師,希望主治醫師不會說出任何驚人之語。

「這當然不無可能。」主治醫師用平淡的語氣說著。「他的白血球比較低,可能免疫力確實比較差。但是有些免疫力正常的人,也會得到這種隱球菌腦膜炎。我們還需要做進一步檢查,才能評估免疫系統狀況。」就這樣四兩撥千金,回答了姐姐的問題。

結束了查房,出巡隊伍回到護理站時,W君的姐姐已經在那裡守候多時。「醫師,我還有一些問題想請教,可以耽誤你一些時間嗎?」

主治醫師眼珠轉了轉,跟身邊的大小醫師揮了揮手:「你們先去忙吧,我跟家屬談話。楊格醫師,你過來一起聽。」然後引導姐姐到走廊邊的座椅坐下。

「醫師,請你告訴我,我的弟弟是不是得了愛滋病?」姐姐單刀直入地詢問。

楊格感覺周圍的空氣忽然凝結住了。他屏息以待,聆聽主治醫師會如何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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