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7月29日 星期四
頭痛欲裂的旅程(六):姐姐的擔憂
面對姐姐的詢問,主治醫師沉默了一會兒,緩緩說出:「你為什麼會這樣問呢? 」
在遇到突如其來的困難問題時,「以問代答」是有用的招數,替自己爭取一點思考的時間,也讓對方有機會陳述問題背後的故事。
果然,姐姐開始滔滔不絕地,解釋起自己的擔心。她說,從朋友那裡側面得知,W君常去同志酒吧,還交過幾個男友,只是W君從來沒有告訴過家人,她不知道該怎麼講這件事。父母親年紀都大了,她雖然擔心W君,又怕說出來W君會生氣、父母親會難過。可是現在莫名其妙病得這麼嚴重,她很怕W君得的是愛滋病,所以才想跟醫生討論看看。
主治醫師接著問:「假如你弟弟得的是愛滋病,你會怎麼辦?」
姐姐回答:「還能怎麼辦,自己的親弟弟,當然是要照顧他、希望他好起來,總不可能放著他生病不管吧。而且現在醫療這麼先進,應該有藥物可以治療吧。」
主治醫師又繼續問:「你覺得如果是這樣,你的父母親會怎麼反應?」
姐姐想了想,回答說:「他們大概會很難接受吧,因為W君是家裡唯一的兒子。」
主治醫師大致了解姐姐的想法,總算正面回答:「你所擔心的,也是我們考慮的項目之一,但需要進一步檢驗確認才知道是或不是,現在還沒有報告結果。而且就算報告出來了,只能告訴他本人,要他本人同意才能讓家屬知道。假如是的話,確實有很好的藥物可以控制病情,能讓他回復正常的生活,愛滋病現在已經不是絕症,這一點你不用擔心。」
姐姐聽完,鬆了一口氣的說:「那就拜託醫生了。我一直擔心他是愛滋病,知道醫生你也有在考慮,我就安心很多了。假如報告出來確實是有,可不可以只要告訴W君和我,先不要告訴我父母?」
主治醫師說:「我們會再觀察看看,萬一確實這樣,也要跟W君本人討論,聽聽他的想法。」
結束了這段對話,楊格感覺耳目一新。從起初「諜對諜」的驚悚,到最後順利的把姐姐拉到醫生這一國,變成助力,這不是一句「化險為夷」就能輕輕帶過的。他開始體會到學長姐常說看HIV很難,除了千變萬化的臨床表現和複雜的藥物組合,更是難在溝通:有如超人和蝙蝠俠般不能讓真實身分曝光的人、被負面印象深深烙印的疾病、還有不知道該怎麼表達關心的家人。這一天,確實上了一課。
窗外已是天黑,護理站仍然燈火通明。今晚是楊格值班,留守感染科病房。他用電腦繼續打著W君的入院病歷,晚上八點半總算完成,進到配膳間去扒那個已經冷掉的便當。吃到一半時,護理站的呼叫鈴響起,來源顯示是W君的病床號碼。
「請問什麼事?」接聽的小夜班護士詢問著。
「我的頭好痛、好痛…」另一端傳來W君的痛苦呻吟。
楊格放下手中的便當,快步走向W君的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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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則留言:
謝謝羅醫師這麼熱心的跟我們分享愛滋的知識,看著這幾篇,更瞭解了一些愛滋病患的情形跟心情
醫生你好棒!!!
笨拙的感謝無法道盡心中對您的敬佩與感激!
感謝醫師百忙中還撥時間寫這麼專業又詳細的發病過程~~ 看到我都快哭出來了!! 不過 我有朋友似乎是肺炎感染 肺部裡有長東西 差一點救不回來!! 希望醫師有機會也能介紹一下!!
我在想…萬一家人的態度是負面的話,那會是怎麼樣呢?
雖然連續劇一定會把少數家人演成負面的,我卻沒有遇過住院病人遭家人完全排斥的。畢竟是骨肉連心,遇到生死交關之際,先救命再說,其他事情都好談。而且眾多家人裡往往都有像故事中的『姐姐』的角色,已經察覺到些什麼,可以當作我們的暗樁。
假如你弟弟得的是愛滋病,你會怎麼辦?」
「你覺得如果是這樣,你的父母親會怎麼反應?」
這兩句試探語最精典..進可攻退可守..既醫病又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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