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導) 全台惟一 不關門的北所信一舍

剛好上週日(2/8)才去台北看守所參加信一舍的定期聚會，順便介紹了HIV感染者接種流感、肺炎雙球菌等疫苗的保健概念，並幫參加聚會HIV感染者做基本的身體檢查。今天就有兩位病友到門診來看診，並且接種疫苗。

昨天看到時報週刊熟悉的照片，不就是聚會場所和主辦人嗎? 我去幫忙過兩次，由於台大醫院比較少靜脈藥癮的HIV感染者，能參與這樣有意義的活動，也更能面對面的了解他們的心聲，還能認識鍾大哥這樣的好主管。其實我們對靜脈藥癮者常有一些標籤化、污名化的情形，實際上並不是如我們所想像的。誰不希望自己身體健康呢? 看病應該不分族群，這是我們年輕的感染科醫生還要加油的地方。

這一篇報導對於台灣的藥癮愛滋狀況，也有滿淺顯易懂的介紹，滿值得一讀的。


時報週刊 (2009-02-09 記者:楊肅民、張孝義)


前總統陳水扁被羈押的台北看守所，管理和戒備最嚴，但這裡卻有一個區的舍房永遠是開的，採取良心管理。這是收容130名愛滋患者的信一舍，被收容人稱為「老闆」的舍房主管鍾興盛，5年來對他們不但不離不棄，而且還成了患者的良師益友。


鍾興盛曾經負責忠一舍，二十年前陳前總統因蓬萊島誹謗案就在忠一舍服刑過。九十三年十月北所成立愛滋專舍時，將關過前總統的忠一舍改為專舍，但因愛滋收容人不斷激增，舍房不夠使用，後來又搬到信一舍，以容納更多收容人。


染上愛滋的人，往往人見人怕，但是他卻要跟一百三十位收容人每天生活在一起。問他會怕嗎？他說：「忙得連害怕的時間都沒有。」不過，他坦承家人還是都不支持，儘管他已經當愛滋舍房主管五年，老婆孩子仍很有戒心，就怕他一不小心也感染上這種「世紀黑死病」。


鍾興盛說，這是因為大家不了解ＨＩＶ。他為了管理方便，認真地去學習、了解他們的生態，懂得愈多，也愈懂得如何保護自己；外面的人因為不了解，才會歧視、隔絕愛滋病犯。因緣際會，鍾興盛變成了「愛滋達人」，因為他的寶貴經驗，如今常有學校、團體請他去演講，分享他如何管理、輔導這群愛滋感染者的寶貴經驗。


遵守約定開房門

鍾興盛說，北所的愛滋收容人最高曾收容達一百八十人，目前仍有一百三十人，大致上可以區分為四類：同志、勒戒者、被告及受刑人。他們大多彼此認識，像三峽啦！土城啦！都是一掛一掛，進來後就會跨縣市，彼此之間都有一些恩恩怨怨，進來後見面會算帳。像有一個個案，七、八年前因向警方洩露他人行蹤，結果因緣際會在裡面碰面就打了起來，他必須去設法排解及預防。


剛開始鍾興盛不了解他們的生態，所以只能先隔離，把後來的送病舍，之後才慢慢跟他們溝通、勸言，已經得了ＨＩＶ，人生還有什麼好爭的，勸他們要看得開一點；也會要他們化解往日恩怨，不要把外面的事帶進看守所解決。至於管理上和其他房舍最大不同之處，是鍾興盛大膽地將舍房門打開，用意是要他們「學習控制欲望」。門一打開人都會想出去，但用團體制約的力量，讓他們不敢出來，甚至連頭都不敢伸出去。像每天早上九點半到十點半，有一小時禁語時間，大家都不能講話，有人違規，他便將門關上；有人跑出來，就關門。大家遵守約定，門就永遠開著，用他們自己的力量去約制他們自己。和一般收容人不同之處，他們都是進看守所後才被篩檢出來，當然是晴天霹靂，很多人很害怕，不知如何跟家人說明。這時鍾興盛就得設法排解他們的壓力。最令鍾興盛擔心的是他們會不會想報復，而傳染給其他人。


之所以篩檢出來，主要是他們多為毒品犯，進所後照例要驗血，而且發現早年都因共用針頭而感染。近年的罪魁禍首則是稀釋液，鍾興盛為此大聲疾呼，要政府與社會重視這個新現象。原來，毒犯都會互通有無，一包毒品都會先稀釋後大家拿針頭來抽取，雖然沒有共用針頭，但是都用同一罐稀釋液，一旦有人針頭有感染，就會傳給其他人，近年很多人都是如此染上愛滋的。

歧視嚴重常回籠

至於所內的「同志」都是吃搖頭丸進來勒戒的。同志跟毒癮犯其實是兩個不同的世界，最好管的其實是同志，他們沒有被關過，都是高級知識分子，像有高科技工程師、老師、美髮師等，隱藏在各階層，他們都很單純，所以很好輔導。反而是其他收容人會對他們很好奇，經常會問他們一些奇怪的問題，像１號和０號的感覺，想要去了解他們。


最令鍾興盛痛心的是很多人出去之後，又開始犯上毒癮，很難徹底戒掉。他舉例說，一位同學上午才出去，還沒到家便暴斃在地檢署廁所內，因為他迫不及待就在廁所內施打毒品，可能因許久未沾或過量，當場一針斃命。

為了了解收容人，鍾興盛特地跑去愛慈基金會觀察愛滋病人發病的反應及症狀，所以他用個案來開導收容人。像他們會問還有幾年好活，鍾興盛便會告訴他們如果作息正常，有人就活了二十年、三十年；如果不愛惜自己，有的人不久就癱掉，想要死都死不了。跟他們舉實例，他們才會接受、信服。


鍾興盛也感傷地說，愛滋患者出所後回籠的機率很高，因為出去後工作會受到歧視。其中有人在出所後找到送貨的工作，也很賣力，但有天管區警員對他的老闆說他染有愛滋，結果雇主馬上要他走路；有時一些警察為了績效，逼他們交出同伴。被逼得太緊時，他們甚至寫信給鍾興盛希望回所裡，因為在外面無法生存。


監所愛滋醫藥費年付2.4億

法務部所屬的監所，八年前只有關愛滋收容人三十八名，但是到二○○六年，監所的愛滋人犯突然暴增了七倍有餘，高達二千七百六十三人，擴散的速度讓法務部都覺得事態嚴重，只得研究設置獨立的愛滋人犯監獄（或專舍），以免愛滋病在監所爆發另波感染潮。

目前全國每個月增加的愛滋病患，幾乎有半數是因為犯案進入監所，成為目前監所一大隱憂。根據法務部統計，截至去年底，全國監所愛滋病犯有二千五百五十五人，比兩年前已少了二百人，算是獲得初步控制。

法務部指定台北、新竹、台中、台南及屏東五處監獄，做為愛滋病收容人的集中處所，衛生署疾病管理局人員也入監為愛滋病犯進行治療。每名愛滋病犯每月須花兩萬元醫藥費，由於受刑人未納入健保，費用均由法務部埋單；估計每年政府為監所愛滋病犯所支付的醫藥費用就高達二億四千萬元。

近年來因愛滋病在台灣快速蔓延，而愛滋病患者有七成是因注射海洛因而感染愛滋病。為了降低毒品對個人、家庭及社會的傷害，行政院自二○○五年十二月透過中央與地方跨部會積極推動「替代療法計畫」，使有意戒毒的人，能選擇以口服低危害的美沙冬方式，替代高危險的海洛因靜脈施打。

目前入監的愛滋人犯幾乎清一色都是在監獄外吸毒，和人共用針頭及稀釋液時所感染，在監所內交叉感染的案例尚未發現；但管理愛滋病受刑人真的讓人戒慎恐懼。台南監獄就曾有管理員因為被人犯咬了一口，嚇得差點要自殺，所幸最後證實並未感染。

由於一般吸毒者或有愛滋病歷者在入監時均會抽血過濾，監所內因為血液或性愛等途徑傳染愛滋的可能性並不高。但是每收到一個愛滋病受刑人或被告，監所為了避免其他受刑人恐慌，得費神規畫隔離區域；還要防止情緒不穩的愛滋病人犯一旦失控，往自己身上劃出傷口做為要脅，戒護人員的心理壓力可想而知。


鍾興盛小檔案
◎50年次，高職畢業
◎73年考取獄政管理員
◎73～81年擔任北所戒護科管理員
◎81年後調衛生科行政
◎93年調愛滋專舍主管迄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