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0月23日 星期六
男同志HIV盛行率調查--美國、亞洲及台灣
美國:「每5個男同志就有一個是HIV陽性」
大約一個月前,美國疾管局公佈了2008年全國21個大城市的男同性間性行為者(Men who have sex with men ,簡稱MSM)HIV盛行率調查,發現全國MSM的HIV盛行率是19%。其中44%的人被訪談時還不知道自己感染了HIV,在接受抽血篩檢後才發現。
各族裔中,黑人MSM的HIV盛行率是28%,拉丁裔MSM是18%,白人MSM是16%,其他族裔MSM是17%。各大城市中,馬里蘭州的巴爾的摩MSM的HIV盛行率高達38%,超過20%的美國城市則包括紐約市、舊金山、達拉斯、休士頓、紐奧良、邁阿密。新聞媒體採用聳動的標題:「每5個男同志就有一個是HIV陽性」,再度掀起同志團體對政府貼標籤的抗議聲。
美國疾管局的這項調查,是在同志常去的酒吧、舞廳、機構、遊行聚會點進行,遺漏的主要是不到這些場合的男同志。近年來網路聊天室成為重要的交友場所,透過網路發生一夜情,對方到底有多少的機率是HIV陽性? 目前並沒有資料。
亞洲:泰國曼谷高達三成男同志有HIV
亞洲陸續有些針對MSM小規模的HIV盛行率調查,調查地點多半是城市MSM常去的地點,或是性病門診。在觀光勝地來說,泰國曼谷最嚴重,2006年到2008年報告MSM的HIV盛行率是22%到30%。印度南部2006和2007年是9%到25%。印尼雅加達2007年是8.1%。香港2008年和2009年是4.3%。新加坡2008年和2009年是3.2%。日本東京2000的數據則是3%。
中國大陸MSM的HIV盛行率,江蘇2006年和2007年是5.8%,北京2006年是4.8%到5.8%,深圳2007年是3.8%,重慶2007年是12.5%,成都2007年是9.1%,濟南2008年是3.1%。
台灣:5%到10%
跟亞洲其他國家相比,台灣MSM的HIV盛行率不是最高,也不是最低。台灣疾管局曾在2001年到2006年之間委託學術單位,針對使用男同志三溫暖的MSM,做HIV盛行率調查,發現HIV盛行率在5.2%到7.8%。以台大醫院2006和2007年的匿名篩檢資料來看,279名接受匿名篩檢的MSM當中,9.3%檢驗HIV陽性;匿名篩檢的異性間性行為者,則只有1.2%檢驗HIV陽性。
今年9月在AIDS期刊登出的文章,引用台灣學者在國際研討會發表2001到2004進行的研究報告,指出台灣MSM當時的HIV盛行率為6.9%到14.1%。這可能有些高估,我想5%到10%之間應該是比較正確的數字。不過2008年起,診斷HIV的MSM人數明顯增加,每年都超過1千人,盛行率預期會上修一點。不至於像美國「每5個男同志就有一個是HIV陽性」,台灣MSM有HIV感染的比例可能在十分之一附近。
對於有HIV感染的男同志,這些數字代表什麼意義?
HIV在台灣的同志圈其實已經不能說少見。如果你的朋友夠多,應該會有人早已是HIV感染者,或是日後發現自己是HIV感染者。你可以從「學長」吸取經驗,也歡迎跟「學弟」分享心得。假如你想在台灣尋找同患HIV的同志伴侶,機率是不錯的。
對於沒有HIV感染的男同志,這些數字代表什麼意義?
首先,不要先入為主,天真地認為你的一夜情或伴侶會是HIV陰性。這是機率問題,十分之一左右,夠高了,不少人第一次性行為就感染到。即使對方說自己HIV檢驗陰性,他可以是最近剛感染、正處於空窗期、或是沒說實話。不管對方怎樣,你都應該做好安全措施。
其次,如果你的朋友夠多,應該會有人是HIV感染者,從關心朋友的立場出發,你該多認識HIV這個傳染病,不要跟著別人歧視HIV感染者,因為你的好朋友、甚至你自己,都可能是HIV的下一個受害者。
另外,不要以為到國外旅遊時發生性行為,是萬無一失的。越是觀光勝地,通常當地的男同志HIV帶原率越高。也不要以為在台灣跟外國人發生性行為,比跟台灣人發生性行為安全,從外國人(例如美國人)感染HIV的風險,可能其實更高。
最後,只要有性行為,就應該做HIV篩檢,以便早期發現加以治療控制,維護自身健康。美國疾管局建議:男同性間性行為者,每年應做一次HIV篩檢。假如發生性行為對象不只一個,或是發生性行為對象是陌生人,或是性行為時有使用娛樂藥物,都會讓感染HIV的風險上升,應該更常做HIV篩檢,例如每三個月或每半年篩檢一次。
台灣各地有22家醫院和民間團體都提供免費匿名篩檢,方便迅速,有些地點甚至提供夜間或週末的篩檢。匿名篩檢因為不需提供任何身分資料,即使陽性也無法通報政府衛生部門,完全不用擔心隱私曝光的問題(這是真的,不要再存疑了!)。匿名篩檢醫院的資料請參考此網址http://www.cdc.gov.tw/lp.asp?ctNode=2418&CtUnit=1407&BaseDSD=7&mp=220
2010年10月19日 星期二
感染HIV還能活多久?--生存的延長賽
『醫生,請老實告訴我,我感染了HIV,還能活多久?』
這是新感染者最常見的問題之一。
過去我的答案是「比一般人少5-10年,假如CD4<200,會折壽更多。」
不過根據今年6月阿姆斯特丹大學在AIDS期刊發表的研究,答案應該是「壽命會很接近正常人」。有多接近? 只相差0.4到1.4年。
這項預測適用於診斷時無症狀、診斷半年內仍不需要服藥的HIV感染者。
如果你是男生,在25歲附近診斷出HIV,預期可以活到77歲;如果你是女生,在25歲附近診斷出HIV,預期可以活到82歲。
假如你在25歲診斷HIV,預期只會折壽0.4年。假如你在55歲診斷HIV,預期只會折壽1.4年。
並非所有HIV感染者都可以這麼樂觀。假如你已經發病、或出現免疫低下症狀(口腔念珠菌感染、帶狀疱疹等),那平均壽命是會受到影響的。發病要先過得了發病那一關才能往後看,假如只是出現免疫低下症狀,導致的折壽可能在1.8-8年之間。
2009年台灣人的平均壽命,男性是75.9歲,女性是82.5歲,與荷蘭接近。台灣的HIV治療與照顧水準不輸荷蘭,我想我們的HIV感染者壽命應該與荷蘭的感染者相當,會活夠本啦。
我的口頭禪是:『你可能會活得比醫生更久。』
台灣醫生的平均壽命是74.5歲,比一般人短1.3年。請放心跟你的醫生比賽看看,在生存的延長賽上,誰先走一步?
2010年10月15日 星期五
《時報文學獎散文首獎》毒藥【楊邦尼】
台灣難得又出現愛滋文學創作,而且沒有訴諸悲情或死亡。這位作者是馬來西亞作家,文中有些專有名詞與台灣用的有差異,我用紅字註解在旁,以便閱讀,順便澄清一些觀念。最後一句「毒藥在體內,執我之手,與我偕老。」雖然讀來無奈,卻忠實反映出現在HIV已經是慢性病,而非絕症啦。
《第33屆時報文學獎-散文組首獎》毒藥
【楊邦尼】
在以後許多個夜裏最難熬的藥效反應是糾纏不去千絲萬屢醒不來的夢,夢浮淺在岸邊,沉不下海,游不上岸,那是毒和藥最難將息的時刻。我不孤單,毒藥在體內,執我之手,與我偕老。
「這給誰治病的呀?」老栓也似乎聽得有人問他,但他並不答應;他的精神,現在只在一個包上,彷彿抱著一個十世單傳的嬰兒,別的事情,都已置之度外了。 ──魯迅《藥》
一、毒
病毒如星雲爆破,血液裏光速流竄,首次病毒檢測載量(病毒量),82108。
我已經忘了多少次進出醫院,私密的,偷偷的,透光就會死,深怕被熟悉的人撞見,嗯,你來醫院吶,看病嗎,拿藥唷,什麼病啊。不,我學荒人和女巫,我們是不結伴的旅行者,一個人。即使打個正面,當是隱形的。
不要張揚,親愛的,別說。
蘇珊.宋塔格揭露疾病的隱喻,它經常是一種秘密,不是對病患而言。癌癥確診總是被家人隱瞞著病人。然而,病情確診後,至少是病人隱匿著家人。直到紙包裹不住火,一次意外的走火,燒起來,你想方設法以各種名目病癥堵塞之,化名之,最常的遁詞,感冒,細菌感染,積勞,壓力,醫生交代靜養,休息。我背轉過身,不看,不聽,不聞,病毒隱身術,了無察覺,它在體內滋長,漫漶。
事隔多年,直到有一天,我例行每三個月驗血,四個月複診,結果顯示病毒載量無法檢測(病毒量測不到),我才張大眼瞳定睛直視病毒模樣,像把玩一尾在身上纏繞的蛇,或劇毒黑蠍子,綠眼蜥蜴,我和它們竟相安無事共處一身,相忘於江湖。
惠施詰問莊子何以知魚快不快樂,糾纏在話語打結處,莊子回以,請循其本。是啊,我糾結在病毒,百口莫知所辯,不知何時進入體內,請循病毒之本。
全名Human Immunedeficiency Virus,人類免疫缺陷病毒。如果病毒持續蔓衍,突變成Acquired Immunodefiency Syndrome,後天免疫缺陷綜合癥(後天免疫不全症候群)。(按:AIDS並非HIV突變造成,既是文學就不必深究)你看它在體內滋長,充滿智慧,狡黠如狐,如貍,它隱藏,它變異,它依附在T細胞內迅速複製,恒河沙數。毒和T細胞共舞, T細胞亦即CD4,CD4數量愈高,免疫系統對抗傳染病的能力愈強,反之,愈弱。病毒表面上的旋鈕和T細胞外層的受體相同,像乘滑梯溜進T細胞內自我繁殖,蛹在蟄伏,一旦成熟旋即離開T細胞,以攻擊更多其它T細胞,循環往複。
CD4低於200,開始服藥,藥盒子上腥紅色的標記,這是毒藥。每晚睡前一顆淡黃毒藥,每一粒膠囊內含600克的依法韋侖(=efavirenz希寧),你讀它的醫藥學名詰屈聱牙的上古經文,非核苷類逆轉錄酶抑制劑,由不同藥方調配而成,高效抗逆轉錄病毒治療,白話文就是美國華裔醫生何大一1996年研發的雞尾酒療法,哦,好妖嬈的文字藥。病毒在複製過程中,依法韋侖向病毒發出誤導的指令,使其脆弱甚至崩潰。病毒不死,它只在保持低調,暫時不出沒,尋找避難所,它打的是森林游擊戰,它潛入地窖,洞窟,伺機等候免疫系統的漏洞就絕地反攻,狡兔何止三窟。
我試著追溯毒是什麼時候入侵體內的,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那樣。比如某一個燥熱失眠的夜晚,遊晃公園,三溫暖,一群覓食的蝙蝠,視覺退化成蟲蟻,憑嗅覺,觸覺,我們的燃點極低,低到最下體,半尺軟肉棒的催發,一經碰觸就燎起大火不可收拾,比如一隻夜蛾趨向火燭,玉石俱焚,不惜美麗羽翅,我燃燒,故我在。可是,過境千帆,赤裸肉身,我怎麼不記得是何人面目,溶鏡模糊,淡出視線。
我放棄追蹤,回過頭,看前方,我得活得夠久,夠長,寫下毒和藥交媾和解的奮戰歷史。
病毒載量,顯示血液中的病毒含量,病毒載量高,CD4細胞下降,免疫系統削弱。耳轟鳴,易疲倦,臉燥熱,高燒,送入院,我早有心理準備,這是前兆,可是怎樣都必須偽裝其他病名,酷兒先驅王爾德引述他的愛人同志阿爾弗萊德.道格拉斯的詩,愛,不能說出它的名字。我躲進愛的羽翼下,僅有好友H知道。
我剖視病毒在眼前,放大瞳孔張望,雖然血液中的病毒無以偵測,我走進去端詳,褻玩,撫摸,你仔細瞧,病毒直徑120納米,呈球形,外膜是磷脂雙分子層,嵌有跨膜蛋白,向內形成球形基質和半錐形衣殼,衣殼在電鏡下呈高電子密度,內含RNA基因組,逆轉錄酶,整合酶,蛋白酶以及宿主細胞。
我看得雙眼落英繽紛如繁花異草魔幻世界,目眩神迷,我沉醉,我必須入睡。
二、藥
時間到,我服藥。
開始吃藥的第一天,從此生命起了變化。決絕的欲死,死亡驅力在緊急追趕,和你開個玩笑,約在撒爾馬幹會面,我認真想過赴約。
賜死的毒,活命的藥。
藥在吞吃後十五分鐘迅速在體內發酵。先是雙手麻痹,凍僵,然後蔓延背脊,頭顱,全身,億萬只螻蟻匍匐潛進,啃食,嚙允經年累計的沈屙,壞疽。我捲縮在床,輕關門,窗外雨霏霏尖針墜下,醫生三言兩語早早交代,藥效有副作用,立竿見影,我當時只應聲,噢,嗯,沒想它來得這麼快,迅雷不及掩耳。
毒與藥在體內正式掀開戰幕,肉身是廣袤戰場,那在蝸牛角上征戰的蠻觸兩國,血流成河。
我隱忍著痛,時間濃稠似鐵漿緩慢前行萬年冰河在徐徐蠕動。冷風自毛細孔溢出,起身拉開衣櫃找衣物蔽寒,雨沾滿窗玻璃,內外交攻。這裏是長年炎夏半島,我怎可凍死在自家床上太荒唐,我起來走動,驅逐寒意,臉色純白如冰人一具,沒有回溫的癥狀,我軟塌在床,像一隻地鼠掘地冬眠渡過寒冬,能往身上蓋的全蓋上,只剩下兩個黑乎乎的鼻洞通外界的氧氣進來。
我下樓,免得父母叨念我怎麼遲遲不下來吃晚餐,脫下長棉衫,我不想老母問不舒服嗎看醫生了嗎。盛飯,吃不到兩口,難下咽,唬弄幾下,把剩飯菜倒掉,毀屍滅跡,匆匆洗了碗筷,徑自上樓,掩門。
第一個念頭,死。毒藥在拔河,我是那橫陳兩頭的繩索,骨肉在劇痛,撕肝裂肺。雨在下,冒雨騎車從路橋躍下,或者草率寫下幾行遺言痛不欲生原諒我,用枕頭捂住窒息歹命一條。一念三千,萬千粉塵世界紛至沓來占據眼膜視網,合不上,沒法睡,意識清醒,冷入心扉,骨椎痛,痛入心椎,心底的最深處,不知多低的幽谷,無光的所在。
藥毒在麾軍作戰,喊殺,旗鼓相當,發聾震聵。
打電話求救,像困絕孤島當時手機尚留一息電量,收到可以撥通的微弱訊號,那是天使羽翼上反射出的亮光,我不能就此了斷,尚有生機一段。
電話接通,H一路陪我走來,從患上感冒幾乎丟了命進院入加護病房,我以為病毒已攻克身體一命嗚呼,我們用手機傳遞病情,囑我順著情勢走,別怕。H知道那個不能說,的秘密。他聽我說,喃喃咒語,痛就會減少一點,忘掉一些。我昏沉中想說一死白了,H回我,好不容易才跨踏出千斤第一步,吃了第一口藥,怎麼未戰先降敗。我無以應答,自慚形穢,窩囊沒用。
H和我一起到診所驗血,等報告,等待結果的時間綿長,長如晝日,日頭不落山。確定無誤,安排到醫院看門診,再到特別門診,層層關關,疊疊折折,從普通醫生轉到傳染科醫生,一個部門換一個部門,守了大半日,迂迴為了進入。終於見了主治醫生,開處藥方一長串,拿號碼等領藥,再到指定西藥店買管制不得見光的藥。 (按:台灣不是這樣,西藥店不賣HIV藥物,要去指定醫院)
服下第一口藥,一夜漫長,長得黎明永遠不會到,緩緩步下地獄門,餘悸,心慌。詩說,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用它來尋找光明。我在絮絮和H說著吃了藥很難受中,睡著。太陽沒有出來,一片烏藍的天。
書寫的時候,藥效在隱隱發酵,天旋地轉,我趕緊裹身上床。
然而,在以後許多個夜裏最難熬的藥效反應是糾纏不去千絲萬縷醒不來的夢,夢浮淺在岸邊,沉不下海,游不上岸,那是毒和藥最難將息的時刻。
三、毒藥
一個我們未曾經歷之處的舉動,創傷的肉體,惶恐的獸,一個比遠更遠的遷移,奮力的遠走,直到不敢向前。停在那裏,等待毒藥和解共生。
在用藥多年以後,我才敢惶惶翻閱藥劑上的英文說明單,打開的潘朵拉黑盒子,密密麻麻,英文魔法,逐字逐句,看藥效,挖掘出土的作戰圖譜,讀著的時候仍在微微顫動,我看懂了,我一一經歷過的,神經系統癥狀,最常的會失眠,嗜睡,注意力不集中,惡夢連連(按:這些是希寧常見的副作用),副作用催枯拉朽排山倒海,很多英文單字不認得,逐一翻查字典,皮疹,暈眩,作嘔,頭痛,疲倦,過敏反應,失調,混淆,麻木,眩暈,肝炎,焦慮,沮喪,胡思亂想,激動,譫語,狂喜,情緒波動,迷醉,幻像,精神異常,神經衰弱,偏執,驚厥,搔癢癥,腹痛,視線模糊,光變應性反應,皮膚炎,胰腺炎,自殺傾向,我讀不下去,站起來,呼口陽氣。
我端詳病毒生態,研發的解藥在追逐病毒如何機靈狡猾的演進,易言之,毒在抗藥。你看它的中文譯名,百轉千回,如饒舌口令,維樂命(=Viracept維拉賽特,已於2007年下市),施多寧(=Stocrit希寧),雙汰滋(=AZT+3TC卡貝滋),賽瑞特(=Zerit,即d4T),佳息患(=Crixivan,台灣已很少用),立妥威(=Retrovir,即AZT),硬膠囊的沙奎那維(=Saquinavir,台灣已很少用)。
謹記每天必按時用藥,是毒是藥,兩造為敵為友。早上十一點,吃藥成了密教儀式,動作快,免得被人發現,你吃什麼,藥嗎,生病了啊。掰開白色藥粒,一口水,順著水流入喉,到胃。夜裏十一點,迷幻的鐘點,我吃的是,你聽這名字多詩意,施多寧,的藥。一點都不寧,快則一小時,慢則兩小時,藥和毒又在絞繞,昏眩,地球在極速運轉。黑夜,一切不可見者,便可見。
開始服藥即終身吃藥,穿上一雙紅色芭蕾舞鞋,停不下來,直到不能再旋轉。(按:希寧容易引起頭暈) 醫生護士好心提醒一定得每天按時服藥,噢,藥與毒結下終生不悔的契約,直到終死的那天。病毒在血液中少於每毫升50複製體,你知道毒和藥處於休兵狀態,簽下和平框架。我要有一整套修身養息敗部復活的計劃,準守,實踐,貫徹。
每天固定時間,失之毫厘,謬以千厘,不能閃失。(按:「按時」服藥沒誇張到要如此斤斤計較)毒很聰穎,它計算你吃藥的時間,錯過防守,病毒趁隙而動。把藥分別存放在定時要去的地方,辦公室,房間,無論到何處隨身攜帶輕便隱身墨綠小藥盒,出外旅行注意用藥時差,在手機鬧鐘設定計時訊號,提醒服藥。我吃藥越久,就越步步追蹤病毒行跡,毒和藥成孿生體,從此形影不離。
後來,我恍惚怔忡,毒和藥的區別在哪裏?它們相知相守,敵友不分,你儂我儂,合一天地。
背著光,背著眾人私下交往,磨合,直到毒消隱在體內無所有之鄉,長相守望,我一天一天把身體鍛煉,泳游,散步,舉啞鈴,伏地挺身,仰臥起坐,若隱若現的六塊肌,不飲酒,不熬夜,一副姣好體魄,如獲重生,新造的人。
我不孤單,毒藥在體內,執我之手,與我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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