姆祖祖市場 |
2001年11月到2003年6月之間,版主參加外交替代役,在馬拉威北部的姆祖祖中央醫院服務,這段非洲經驗,讓我後來決定選擇感染科、從事愛滋病工作。
當時的姆祖祖,雖然成人HIV帶原率高達20%,門診病房充斥著愛滋病患,卻跟非洲大部分地區一樣,沒有任何愛滋藥物可提供病人治療,就算首都有自費藥,病人也無力負擔交通費和昂貴的藥費,我只能看著眼前的病人接二連三的死去。
十年來,在國際緊急援助之下,非洲的愛滋治療從無到有,堪稱二十一世紀劃時代的壯舉。去年12月版主重返姆祖祖,目睹了愛滋治療現況,將藉由以下幾篇文章,跟讀者分享,地球另一端HIV感染者的故事。
十年來,在國際緊急援助之下,非洲的愛滋治療從無到有,堪稱二十一世紀劃時代的壯舉。去年12月版主重返姆祖祖,目睹了愛滋治療現況,將藉由以下幾篇文章,跟讀者分享,地球另一端HIV感染者的故事。
一、不凋零的玫瑰
回到了熟悉的姆祖祖,拜訪當年的老朋友們。見面的第一句問候是「菲力普醫生,真高興見到你,真高興你還活著。」
是的,僅僅是活著能見到面,就已經讓我們興高采烈。這十年當中,很多好朋友往生了:醫療團的廚師、女傭;醫院的院長、院長秘書、內科實習生、外科實習生、臨床醫療員。算一算,十隻手指竟快要用完。年齡都跟我差不多,卻已經天人永隔。
有人是發生意外,例如發薪水當天被壞人搶劫,廚師反抗卻被歹徒一刀殺死。人命危淺,四十歲在當地就是高壽,畢竟全國平均壽命僅39歲。
可是,大部分的人其實是因為愛滋病走了,而且走得很坎坷。雖然2004年開始,在台灣醫療團的協助下,姆祖祖開始提供免費的雞尾酒療法藥物,照理說HIV感染者應該能好好的控制病情,可是實情並非如此。許多人恐懼愛滋慣了、不敢做篩檢,特別是醫療工作者、高知識分子,怕得知感染事實後無法面對、被歧視誤解,就選擇拖下去,直到很末期、嚴重發病了,才被診斷,那時接受雞尾酒療法已經來不及扭轉局勢。
「藥物沒辦法解決所有問題。污名化還是會讓很多人不敢篩檢、不敢就醫。」倖存下來的「玫瑰」 (Rose) 這樣告訴我。
玫瑰,當年是醫療團的女傭,台馬斷交後,現在仍在台灣朋友的家裡幫傭。身材高大魁梧的她,完全看不出來有HIV感染。當年她丈夫先發病,跟著自己也被篩檢出來,也曾心情沈到谷底,幸而在醫療團同仁的輔導協助下,她接受雞尾酒療法,至今仍健健康康的活著。
「我先生因為愛滋過世了,但我們還有小女兒,就算為了她,我也要堅強地活下去。我還不能死。」玫瑰在廚房裡做著菜,用平靜卻堅毅的語氣說著。我擁抱著她,感謝老天讓我們有機會重聚。
玫瑰烹調的料理,仍然有著熟悉的台灣味,喚醒我當年服役的記憶。在「沒藥可醫」的愛滋困境下,當年唯一的治療,就是「諮商輔導」,讓病人知道自己的健康狀況、病程會如何發展,幫助病人和家屬做好心理準備,或者更殘酷的說法,就是迎接死亡的心理準備。
「醫生啊,我知道沒藥可醫,你也很難過,但是人都會死,請你不必為我惋惜。」
「我感謝你找出了我生病的原因,讓我不用再四處看病、無所適從,可以把時間留給我的家人。最重要的是,我感謝你沒有放棄我,願意花時間,跟我解釋這麼多,好好對待我。」
十年前,姆祖祖的病人用他們的生命,給我上了一堂又一堂課。醫生就算沒藥可開,還是能夠幫助病人。因此服役結束前,我申請到醫療團一筆小小的經費,邀請講師、準備教材,幫醫院訓練了三十幾位HIV諮商師,主要是各部門的護理長或資深護理師,也有醫檢師和臨床醫療員。現在他們都已是姆祖祖醫院的中堅份子,扮演重要的角色,服務著成千上萬的HIV感染者。
不過,諮商輔導畢竟沒辦法起死回生。當時我曾悲觀認為,雞尾酒療法再不進來,身邊感染HIV的朋友就要一個個倒下。何曾想到,後來馬拉威真的有治療藥物了。努力活著的玫瑰,就是活生生的見證。
然而,活著不該僅僅只是「沒死」。究竟姆祖祖的HIV感染者,是如何在分分秒秒、月月年年裡,跟自己的疾病搏鬥呢?
(待續)